类型: 剧情 / 奇幻 / 冒险
制片国家/地区: 美国 / 中国台湾 / 英国 / 加拿大
语言: 英语 / 泰米尔语 / 法语 / 日语 / 印地语 / 汉语普通话
上映日期: 2012-11-22(中国大陆) / 2012-09-28(纽约电影节) / 2012-11-21(美国)
片长: 127分钟
又名: 少年Pi的奇幻漂流 / 漂流少年Pi
IMDb: tt0454876
我们故事的主人翁Pi 出生成长在印度。这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家,可以说,是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上宗教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。
印度地处东西交汇之地,从古代起就被雅利安人征服过,之后还遭遇了亚力山大东征等大小战争,直到后来19世纪的英国殖民。加上这期间的贸易往来,东西两种体系的文明在这里交织碰撞。
我们今天很少有人会将印度和“希腊化”这个词联想在一起,然而“希腊化”这个词就是指的被西方征服过的东方,这种文明所呈现出来的“混合主义”;最初就是在宗教上得以体现的,既“泛神崇拜”和“诸神的混合”。
于是Pi的成长经历也自然面临了印度这种混合主义的环境,母亲用故事启迪的“传统”(神话、宗教)以及父亲教育给他的“新派”(理性)两种不同的世界观。这两种矛盾一直蔓延到他们的餐桌上,究竟用什么才能看见真相?
以希腊为代表的西方发明了逻各斯(Logos)、抽象的概念,推理体系,理性主义。古典的希腊人认为世界是完全的秩序与理性,整个世界与奥秘都可以被理解与述说。
而印度为代表的东方则是非概念化的,神秘的。通过神话和象征主义来表达,将智慧隐藏在神话、仪式和歌舞中,而不是通过概念来表达。
当古代东西方文明,最初开始交汇碰撞的时候,西方理性主义为东方的神秘灵感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压抑、蛰伏,之后转变为表述上的解放。东方开始试着理性地述说,将观念变成概念和理性的形式。现代化的宗教开始萌芽,东方文明从精神层面上迎来了新生,同时滋养了西方的世界。
少年Pi 的名字“π”,圆周率,是一个无穷无尽、永无规律、永不重复的小数,即“无理数”。无理数的发现和之前所谓的“合理存在的数”产生了对立,在历史上被称为“第一次数学危机”。当时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是集政治、学术、宗教为一体的组织,他们信仰宇宙万物象数学一样是绝对的理性和秩序的。可谓是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,以理性和秩序为主张的宗教。
而当这个学派的弟子希帕索斯发现无理数的时候,这个学派中的其他人恐慌地将他推入海中处死。罪名类似其他宗教中的“渎神”。
Pi的初恋女友,跳舞的阿南蒂,是被李安安插进来的一位人物。
歌舞在印度有特殊的地位,是从印度历史上最古老的经典,四部《吠陀》经就奠定下来的,其中之一的《娑摩吠陀》,如果把拼音文字写出来大家更容易理解“sāmaveda”————人类文明、文化中以歌舞娱神或通灵的巫术魔法皆秉承了“娑摩”之名——萨满。这里的萨满是一种泛称,并不是专称萨满教。电影中也是特别在舞蹈课中强调了,她们要通过舞蹈将自己的能量和神灵进行接触和沟通。所以舞女也是巫女,萨满。
阿南蒂是典型的东方传统,她和接受新派教育的Pi 的差别,在动物园中显现出来。Pi 认为老虎爱表现,就像舞蹈者一样,而阿南蒂则说,牠是在用心聆听世界万物。老虎没有那么肤浅,而舞蹈也是一样。
因此,一位萨满女巫为即将远行的Pi系上红绳,也容易被我们理解了,这是一种巫术、祝福,或者用更直白的说法:护身符。
这里顺便揣测一下“阿南蒂”的名字,但仅是揣测,并不确切。“南迪”是印度舞蹈之神湿婆的坐骑和宠物,神明的伙伴,印度“圣牛”的代表。传说中每只圣牛的背上都有湿婆神的化身注视着人间。但是“阿”的发音却一般是否定的意思,但也不完全。
阿南蒂的伏笔一直埋到后面出现的“食人岛”。
我们的主角Pi在饭桌上说他想要洗礼,然而海难却让他真的脱胎换骨。
之前还在为大自然的壮丽而惊喜欢呼,马上又陷入大灾难的惊恐中。Pi在长期的漂流中说自己已经分不清梦幻与现实,而其实在面对大灾难的时候,主角内心深处的神秘灵感主义已经被焕发出来。
动物被关在笼子里,为什么一遇到海难就全都跑出来了?斑马为什么会从没有开门的走道里面游出来?还是因为他们其实都是船上人物性格和灵魂的拟象呢?
让我们试着按照第二个故事之后,加拿大作家的总结对应一下:
随喜的佛教徒水手,只吃肉汁拌饭,吃的是“荤边素”,在海难时跳上救生艇摔断了腿。是草原上被捕食的斑马。如果要问为什么正好是斑马,而不是野牛的话,那么想一想海员穿的海魂衫就知道了。
品德败坏,没有肉食就算不上饭的厨子,是草原上恶劣的土匪强盗——鬣狗。
而作为植物学家,又不放弃信仰的Pi 的母亲,是森林中慈祥的智者——猩猩。
唯有老虎理查德·帕克 和少年Pi 是同时出现的,为什么呢?
在英国诗人西格弗利·萨颂 的名诗中:“我心有猛虎,在细嗅蔷薇,审视我的心灵吧,亲爱的朋友,你应战栗,因为那才是你的本来面目。”人性具有两面,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一只猛虎,代表人原始的、内在的、本能的的一面。而虎穴之外蔷薇丛生。
古代的基督教一直被一个“恶的难题”所困扰。这个问题就是:如果上帝是我们所声称的全知、全能、全善的,那么祂所创造的世界和人类也必然是全善的。祂必希望也必能够消除罪恶与苦难。可是世间仍然充满苦难,人间也依然有罪恶,而人又如此愚钝。上帝为什么对世界和人的苦难与罪恶无所作为呢?不是自相矛盾的么?
对这个问题后来的解答引申出了各种“神正论”:上帝对人的创造并不是已经完成的,而是正在进行的。在炼狱中拣选属灵的灵魂。如果世界毫无苦难与罪恶,而凡人的善念、正义、勇敢、坚毅、慷慨、聪明和知识也没有了意义,这样的安逸的世界让人没有了目标,无法发展人的道德品质。所以,为了让凡人参与到上帝的神圣事业中来,让人的主观能动性和责任具有意义,为了成全人的自由,上帝必须是绝对的自律、自我约束,以致于祂看上去完全无所作为,这样凡人自身的责任才有了意义。
而人对上帝这种自律、自我约束的模仿,就称之为理性。人的内心深处是一只猛虎,出于自律,虎穴之外长满带刺的蔷薇。
而Pi 又是这个故事的诗意(寓意)表达者。老虎是他内心(原始、内在、本能)的意象一语双关。
如果明白了这个隐喻,那么少年Pi在救生艇上的故事就很好理解了。为什么缺席的老虎会在猩猩(母亲)被杀之后一越而出。为什么他又和老虎敌对成这样,因为他的理性和他的本性是矛盾的。他是宗教徒,现在却杀了人;他是素食主义者,却需要捕鱼吃肉;他在海难中失去一切,茫然无际的大海上,他本能地倾向绝望、自暴自弃,甚至可能自杀。于是他要警惕自己的本能,同自己的本能决斗。为了活下去,他又要学会与自己的本能共处,帮助自己的本能,驯服自己的本能。
Pi将食物绑在救生艇外的小木筏上,也是担心自己毫无节制地吃。但是却被突如其来的荧光鲸鱼所掀起的大浪打翻在海中。这一则小插曲表示什么呢?还记得刚开始Pi 捕鱼,抓到“鬼头刀”,他惊慌失措中将鱼敲死后,鱼身的荧光瞬间熄灭。他哭诉说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”同时又感谢毗湿奴化身为鱼拯救了他们。印度教的神话中,毗湿奴经常化身为各种各样的形象拯救人类。而第一个形象就是化身成鱼,在洪水中拯救起了人类的始祖。毗湿奴还有一句名言:我是时间,万事万物的毁灭者。
我们回过头来看这头鲸鱼的形象,一只座头鲸,拥有大口,巨大的翅膀,突如其来的出现,庞大的身躯代表了不可抗力。离开时在海面上画出的曲线和身体的旋转,这些都符合时间的拟象。可以说毗湿奴的这两次“显现“,一次是用鱼为食物挽救了Pi的生命,而另一次则是漫长的海上漂流,时间的流逝和海上的意外消磨Pi的食物,磨砺Pi的意志,精神上的成长。
第一。少年Pi的小说属于扬马特尔,少年Pi的电影属于李安。李安的电影基于原著,但又不尽相同。他保留了故事框架,进行了改动增删,使之混杂入了李氏基因,从而变成另外一样东西。因此,我在接下来的分析中,将会彻底抛开原著的干扰——不涉及原著情节,不涉及原作者用意,不比较两版之间的差异,总之就当是我们从来不知道这部电影还有原著——只专注于导演在银幕上给我们摆出来的东西。
第二。成年Pi的演员伊尔凡可汗在接受采访时说过:“这部电影表面上看是一个少年的冒险故事,实际上隐藏着很多隐喻,它有许多平行空间,很多层次。”换句话说,这是一个寓言性质的故事,里面的隐喻表现手法克制而简洁,彼此的映射关系十分明显。李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,赋予了扬马特尔的故事框架一个“李安”灵魂。我们只有承认李安在这些细节上的处理是刻意的,每一处都经过精心设计,每句台词都有它的功能和指向,才能拼凑出他试图表达的意义。否认了这一点,就成了聆听云天明童话的三体人,听到的只是一个纯净、美好的故事。
电影一开始,同时信仰了印度教、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Pi和他的父亲母亲在晚餐时进行了一次谈话。这次谈话非常重要,它是整个电影主题的第一次预演。
少年Pi的父亲说:“如果你同时信仰三个宗教,那等于什么都没信。与其如此,不如选择相信理性,相信科学……我宁可你经过深思熟虑否认我,也不要不加分辨地盲目接受。”(凭记忆写出,只是复述其大意,以下同。)
而母亲则说:“科学解决外在的问题,而不是内在的。”实际上是在暗示理性和信仰所发挥的作用不同,前者解决现实问题,后者解决心灵问题——要注意,母亲这句话,实际上成为了Pi后来一切行动的心理渊薮。
电影里提及了两人的背景:父亲被现代医学救了一条性命,所以他相信科学,代表着理性;母亲倾向于宗教,代表着信仰。电影里还特意强调,母亲舍弃家庭跟随父亲,信仰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。
父亲和母亲的说法不同,少年Pi面临着抉择。要理性还是要信仰,这是一个精神领域的经典困境,少年Pi最终做出的选择是:“我决定去受洗。”也就是说,他选择了后者,也就意味着他认同了母亲的话,
但信仰需要的是虔诚,Pi并非一个虔诚者,他是个泛神论者。成年Pi的一番论述表明,他需要的是一种超自然的、至高无上的力量作为信仰依靠。至于无论是上帝、安拉还是毗湿奴,并不重要。可以这么说,他的意识里,信仰的是信仰本身,而不是某种特定的神明。
对虔诚者,他选择信仰是去解决问题。而Pi这样的人,他选择信仰,只是为了逃避问题。信仰对他来说,不是一个具体膜拜的对象,而是一个寄托,一个可以逃遁的空间。
这就是为什么,Pi要讲两个故事。
一个幻想故事,可以天马行空无所顾忌;但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,必须符合现实。第一个故事里有食人岛,这是一座深海中的热带密林,中间生存着无数沙漠中才有的狐獴。沙漠和大海,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象。
如果这个故事是真实的,那么李安为什么不设置一个长满棕榈树爬满老鼠的正常海岛,使之看起来更加合理呢?可李安非但没这么做,反而煞费苦心地挑选了距离合理性最远的沙漠狐獴,这是刻意放大不合理,以此来暗示第一个故事的虚幻性,告诉所有观众,这只是幻觉,这只是想象。我们都希望第一个是真实,但没法说第一个就是真实的。
所以,第一个故事是Pi所幻想出来的,第二个故事是真实的,是理性的。可Pi无法解决第二个残酷故事给自己内心带来的煎熬,他只能逃遁到第一个故事里去,把周围的遇难者幻化为各种动物,才能让自己平静——正如母亲晚餐时所说,理性解决外在的,信仰解决内在的。他那一句“我决定去受洗”,实际上就是自己决定逃遁的预言。
李安在这部电影里,有两种方式来引导观众巧妙地觉察到隐喻存在。一是预演。每一次大的行动之前,都会有一次小的行动作为预演;二是让本体和喻体反复出现,强化两者之间的关联,然后通过构建喻体之间的关系,来揭示本体的命运。
晚餐谈话,无疑就是Pi讲述两个故事的动机预演;而基督教牧师对Pi说的那句:“you must be thirsty。”和父亲说“从它眼中反映出来的,是你自己的投影”,则是李安在不断在我们脑海里建立起Pi和老虎之间的本喻关系。
有人说老虎代表了恐惧,我觉得应该更进一步,代表的是Pi的本能情感。在第一个故事里,Pi把自己一分为二,自己代表着人性或理性,老虎是剥除了理性的原始本能——本能地发怒,本能地恐惧,毫无掩饰地表达自己最粗粝的欲望。
换句话说,第一个故事里的人与虎,是第二个故事人性与兽性之间天人交战的投影。Pi不愿正视吃人的现实,只得一分为二,变成人与虎的奇幻漂流。这在许多影评里都有提及。
可是,不要忘了,我们否定第一个故事真实性,理由是它存在着不合理,而且李安保留了“不合理”的标签,以此提醒观众故事的虚幻。
但第二个故事,就真的合乎情理了么?
回想一下第二个故事的过程:Pi、母亲、水手和厨师登上救生艇。水手受伤,很快死去。厨师将其吃掉。然后Pi不小心放跑了一只海龟,被厨师殴打。母亲与厨师争执,被厨师所杀。厨师把母亲的尸体扔进大海喂鲨鱼。Pi出于愤怒杀了厨师,并吃掉了他。
在这个故事里,各种元素和第一个故事完美对应,母亲=猩猩,厨师=鬣狗,水手=斑马,老虎=Pi的本能,看似完美无缺,合乎情理,连最理性的保险公司都快要认同,但其中却存在着两个破绽。
第一个破绽,是香蕉。
当Pi讲述第一个故事的时候,说猩猩坐着漂浮的香蕉而来。保险调查员立刻指出,香蕉不会漂浮。当Pi讲述第二个故事时,对这个细节居然没有修改,仍旧坚持说妈妈坐着漂浮的香蕉前来。
香蕉在现实里能否漂浮,并不重要。在电影的世界里,保险调查员指出香蕉不能漂浮,这代表了一种常识,它的功能是用来牵出Pi讲的故事里反常识的地方,内在逻辑是自洽的。
第二个破绽,是妈妈的死。
厨师是一个对食物很执着的人,他会吃老鼠,会把水手杀掉用肉做鱼饵。对他来说,每一块肉都是极其宝贵的。可是妈妈死后,厨子没吃掉她,扔到了海里喂了鲨鱼——这是一种浪费,尤其是厨师已经吃过了水手,对他来说,最大的心理障碍已经消除,没理由会做这种浪费行为。
第二个故事本身已经非常圆满,却多了这两个颇为醒目的蛇足。实际上,它们也是刻意被保留下来的标签,用来提醒观众——第二个故事也并非真实——至少隐瞒了一部分真实。
这两个破绽,都与母亲有关。毫无疑问,第二个故事隐瞒的真实,就是母亲的下落,
前面我说过了,李安喜欢用各种比喻反复强化本喻关系。少年Pi和老虎是其中最醒目的一对,但还有一对本喻很容易被忽略。
母亲与莲花。
莲花与母亲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,在此之前已经有两次显著暗示。一次是在开头,母亲在地板上用粉笔画莲花给Pi和拉维看。一次是电影中段,Pi俯瞰海底,先是鱼形成莲花,然后又变成母亲的容貌(这里Pi父和拉维的脸都没出现,指向特别明显),最后叠加到了沉船。所以准确地说,莲花代表的是Pi对母亲的思念和爱。
与此同时,李安还特意安排了阿南蒂给Pi讲解舞蹈,引出一个关于莲花的重要比喻:林中莲花。
在Pi问阿南蒂林中莲花是什么意思时,她没有回答。直到我们进入整个电影最关键的一段情节:食人岛,才恍然大悟。
Pi在夜晚的林中摘下一朵莲花,打开以后,里面是一颗人牙。于是“林中莲花”这个比喻和指向,在这里得以完成。
我们知道,第一个故事是Pi的幻想。那么他在岛上的动作,肯定是对各种现实发生的投射。莲花是Pi对母亲的思念;莲花中的人牙,代表了母亲的遗骸,也即死亡。而母亲的躯体,实际上就是整个食人岛。
岛是母亲,而岛下涌起的酸潮,则是母亲的下场。
酸潮是一个意义异常清晰也异常恐怖的比喻。如果想表达母亲死亡的意象,有很多种办法,最简单的比如说潮水慢慢淹没岛屿,代表母亲的溺水;或者鲨鱼啃噬小岛的根茎,代表葬身鲨腹,等等……可李安选择的是一个非比寻常,几乎和海洋没有一点关系的比喻:酸。
这个酸,自然就是人的胃酸。酸潮扑上小岛,这个意象表明母亲是被吃掉的,被胃酸所消化,所以遗骸的代表物是牙齿。
Pi在岛上吃了植物根茎,老虎吃了狐獴,这是食母的暗喻。有一种说法认为,根茎和狐獴代表尸体的肌肉纤维和蛆虫,代表了吃人,这两个比喻在电影里找不到可参照的点。李安如果要设一个比喻,一定不会只设一次,一定会重复多次,或者找另外一个参照点,所以这个猜想是否成立,需不需要影射到如此细致,有待商榷。但食母是确凿无疑的。
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为食母之前已经预演过一次。
Pi是个素食主义者,他第一次抓到一条大鱼,一边大哭一边用锤子把它砸死。砸死以后,Pi跪倒在筏子上,哭着对鱼的尸体说:“毗湿奴,谢谢你化身为鱼来救我。”他这么做,是因为自己面临着饥馑危机,理性告诉他只能吃鱼渡日,为了能够达成心灵妥协,Pi必须在信仰里找了一个借口。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关于道德的教义太过鲜明,没办法利用,于是Pi只能选择毗湿奴作为理由。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Pi的宗教观。
于是,鱼成了毗湿奴的化身,Pi有了一个可接受的理由,内心回归平静。
这次吃鱼事件非常重要,承前启后。
往前看,它与晚餐谈话相对照。父亲在晚餐时说了句话:“今天的羊肉很美味,可惜你们享受不了。”说明父亲是家里唯一一个肉食者,他代表着理性,理性是要吃肉的。母亲则告诉Pi,理性可以解决外在,信仰可以解决内在。这一点是食鱼事件里也得到体现,Pi理性地杀鱼吃肉,然后用信仰给自己内心找了个避难所,一个借口。这个很变通甚至有点狡猾的举动,与Pi在餐桌上轻松地说“我决定去受洗”的精神是一脉相承。
往后看,母亲就是鱼。鱼是毗湿奴所化,那么母亲也一定是毗湿奴Pi来的。Pi吃鱼是因为这是毗湿奴的化身,Pi吃母亲也是因为她是毗湿奴的化身。一个化成鱼,一个化成了海盗。食鱼事件就是食母事件的预演。
宗教变成了Pi的心灵庇护所,他给自己构筑了一个坚固的壳。对Pi来说,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教义太过清晰,对善恶的道德评判太过清晰,他唯一能选择的——同时也恰好是她母亲所信仰的——只有印度教。只有毗湿奴的神话特性,才能为Pi食母构造出一个合理的借口。
李安唯恐观众还搞不清楚这个比喻,还特意给出一个岛的轮廓特写。有人说这是毗湿奴的侧影,有人说这是一个女人,都没错。这个轮廓本来就兼具了母亲与毗湿奴两种特性。莲花是毗湿奴的象征,而母亲信仰的是印度教,毗湿奴的神话就是她讲给小Pi听的。从这个特写镜头,母亲-莲花-毗湿奴这三个元素的连接,得到了一次明白无误的强化。
这就是为什么岛的轮廓既像毗湿奴,又像是母亲,Pi为了给自己的食母寻找了个宗教理由,早视它们为一体了。
在这之前,Pi应该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。在幻想层面,鬣狗杀死了猩猩,老虎杀死了鬣狗,但很快鬣狗、斑马和猩猩的尸体全都消失了,全都被老虎吃掉了。投射到现实层面,厨师杀了母亲,Pi杀了厨师。然后面临饥馑的Pi吃掉了水手的剩余部分和厨师,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母亲的尸体。
食人是一回事,食自己的母亲又是另外一回事。Pi在吃水手和厨师时还能保持正常——食鱼事件里,Pi杀死了鱼自己却没吃,而是喂了老虎,表明他把吃人归咎为自己的兽性,自己的人性还保持着清醒——但面对自己母亲,他内心的惊慌和挣扎可想而知。
在登岛之前,故事一里有一场惊天动力的大风暴,老虎在瑟瑟发抖,Pi在呼天抢地。开始时Pi还呼叫着神明,但很快就放弃了。这说明他的人性和兽性同时遭遇大了现实中的大挫折,这挫折可能是真正的风暴,也可能是其他灾难,总之造成的结果是食物匮乏至极,陷入极度的饥饿。唯一的食物,只有母亲。
吃了,自己心理绝对无法接受;不吃,一定会饿死。
可这场危机太过强烈,于是Pi的人性和兽性不得不暂时达成统一,或者说妥协,把母亲当成毗湿奴的化身,重演吃鱼时的故事,并且构造出一个毗湿奴食人岛的幻象。正如电影开头讲述的,到了夜晚,我们都生活在毗湿奴的梦里。
然后,在幻想层面,人与虎同时登岛,Pi吃了植物根茎,老虎吃了狐獴。不知大家还记得不记得,当Pi告别阿南蒂的时候,阿南蒂给他手腕系了绳子,代表了与最爱之人的告别。再回想起Pi一登岛便在岛上系了一段绳子,便会豁然开朗。Pi是在告别,与母亲告别,因为他即将要吃掉她。
到了夜晚,酸潮涌动,莲花里只残存一颗牙齿。等到Pi夜晚打开莲花看到人牙时,林中莲花的暗喻发挥了作用,他的理性之火终于觉醒,意识到自己做下的极恐怖的事。
Pi自己说担心被食人岛吞噬,才决定离开,实际上担心的是食母这件事吞噬掉他的精神,让他疯掉,乃至死亡。所以他选择了逃离这个岛,也就选择了忘记。这同样也在阿南蒂的情节里得到了呼应:“我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,但是却忘记了是如何告别的。”
结果Pi把这件事彻底忘掉了。他给保险员讲述第二个故事时,只讲到自己暗示吃了厨师,就停止了。他不是刻意隐瞒,而是自己也忘了,唯一残留的记忆,只有他自己编造出来保留在第一个故事里的食人岛。
阿南蒂的情节在整个电影里地位独特。如果把她的戏单独抽出看,根本没有任何意义,这段情节跟后面一点关系也没有,这女人也再没出现过。但李安从来不做无用功,他加入阿南蒂的戏,正是为了给后面食人岛的一系列活动建立比喻的对照系。
系绳子、忘记告别、林中莲花,这些都是食人岛中的重要暗喻,同时又与阿南蒂的故事要素全部照合。没有阿南蒂的故事,食人岛的行为就会让观众觉得不知所云。没有食人岛,阿南蒂则变得毫无意义。两者实际上是一个彼此呼应的隐喻体系的两端。
这就是充斥于细节中的各式隐喻所构筑出的第三个,也是真正的故事。
李安把第一个故事描绘的极为精美,对第二个故事却吝啬到一个镜头都没有,对第三个故事甚至只肯用隐喻来承载。他把现实包裹在美好的糖衣之内,又在现实里放入残酷夹心,递给大家。作家和保险公司相信了第一个故事,Pi本人相信的是第二个,为了强化自己的信念,他甚至还多信了一个犹太教。至于观众愿意剥开几层糖纸,则取决于他们自己。
李安用这种极度不均衡的手法,把选择权出让给观众。他打开了许多条路,每一条都没有设置终点。《盗梦空间》里,陀螺是旋转还是倒下,主角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,观众可以予以猜测解读,也可以随时出戏,起身走人,归根到底这是主角自己的问题,观众们是无关的客观者。但观众们在看少年Pi的时候,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:我究竟该相信哪一个故事。这个选择权不再取决于故事的解读,而是取决于观众的内心。宗教者从中看到信仰的力量,无神论者从中看到对宗教的否定与稀释,心灵纯净者与疲惫于现实都市的人倾向于相信第一个故事,而内心黑暗的悲观主义者,则对背后隐藏的真相不寒而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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